這是連平縣的上坪，被稱為“鷹嘴蜜桃之鄉(xiāng)”的上坪。曾經，這里群山逶迤，河溪清流；曾經，這里桃花遍開，桃果溢香；曾經，這里樓房林立，農人笑語。

只因，那場暴雨，那襲洪水，如夢魘，如牛魔王，如芭蕉扇，把風景如畫的上坪搜刮得滿目瘡痍，遍地鱗傷。

人們不會忘記2019年6月10日這一天。

這一天，上坪在咆哮，在吼叫，在撕心裂肺。沿河兩岸——小水村，古坑村，旗石村，新鎮(zhèn)村，東南村，東陽村，布聯村，下洞村，新陂村等，新樓被淹，古屋倒塌，橋梁沖毀，道路斷裂，山體滑坡，水、電、通訊中斷，莊稼沒了，桃子沒了，甚至，也有人沒了……上坪，瞬間成了孤島，成了黑洞。

我最早得知這個消息時，是當天九點多看到微信朋友圈的視頻。畫面是渾濁的河水蔓延上岸，直向桃園、屋舍洶涌奔去。聲音是一個婦女顫抖的尖叫聲：“古坑發(fā)大水了。”我在評論處問朋友，是否在現場？注意安全。但沒得到回復。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，再翻看微信，看到各群里還有上坪其他村發(fā)大水的照片或視頻。大水漫上兩三米高了，磚瓦房只露出了個黑黑的屋頂，樓房也差不多淹到二樓了。不見人，只聽到求救聲：快來救我們！

之后，再沒有新照片或視頻出現了。微信群里，朋友圈里，只重復轉發(fā)之前的，幾乎人人都在轉發(fā)，呼吁著，祈禱著，揪心著。此間也有人亂轉，轉幾年前別處的，壯觀或慘烈的畫面，他們唯恐天下不亂。

中午，我做飯都時不時捧起手機，希望看到有領導，有士兵在現場搶險的畫面。我們這些身在外鎮(zhèn)的百姓，暫時只能通過微信關注災區(qū)災情，但微信里鋪天蓋地的，仍是原來的畫面。問候幾個身居上坪的朋友，也杳無音訊。直到下午，才看到個別新畫面，那是相關部門領導、武警官兵戰(zhàn)士、消防員、電力工作者、醫(yī)護人員的身影。其實，他們第一時間已經趕到了那里。是沒信號，更是無暇顧及。浩浩急流，湯湯黃水，他們全身心投入到解救被困群眾中。看他們的表情，比被困群眾還焦急。其中有一張民警咬緊牙根奮力把老人抱上沖鋒舟的照片，還有一個消防員吊著繩索游向對岸救人被洪流差點沖走的視頻，看得我膽戰(zhàn)心驚，淚流滿面。我忍不住轉發(fā)到朋友圈，發(fā)自內心地向他們致敬。不一會兒，就有上百個微友點贊。這是我所發(fā)朋友圈獲得最多的一次點贊。

當天晚上，雨仍不停地下，但并未阻擋外援救兵的腳步，也未阻擋各界人士輸送物資的熱情，他們跋山涉水，國道不通走高速，高速不通走山道。

第二天，洪水退了，通訊搶修好了。上坪的幾個朋友終于回復了信息：人沒事。但看他們發(fā)來的照片或視頻，一片狼藉，慘不忍睹。他們，無家可歸，被安置在地勢較高的上坪中學。一切安慰的語言都是蒼白的。留得青山在，就好。

天災無情，人有情。多少個人，多少團體，他們自發(fā)地捐錢捐物，把一車車的急需物資親自送達各個安置點。其中有兩幅照片，無數人轉發(fā)。一幅是，一個耄耋之年的老婦人，自己身體不好，便派人請工作人員上門來幫忙搬運打包好的衣物，并把自己的伙食費300元捐了。另一幅是，河源市退伍軍人志愿者服務隊40多人送來價值數萬元的急需物資，并冒著大雨幫助當地群眾清理淤泥，以實際行動援助災區(qū)的重建工作。后來幾天，陸陸續(xù)續(xù)地，很多人加入了志愿者或義工行列，為災區(qū)重建復產工作出力。我的一個朋友，陳老師，上坪人，也在上坪教書。她家也被洪水淹了，淤泥兩尺多厚，所有家什報廢，但她無暇顧及自家，一心扎在安置點，管理災民的寢食以及心理疏導工作。我還有一個朋友小侯，是外來媳婦，她家在幾十里外的另一個鎮(zhèn)，聽到上坪水災，便扔下地里的農活，丟開豬圈里的幾十頭豬，把三個小孩交給鄰居照顧，天天搭公交車來回，早出晚歸，幫忙災區(qū)進行清潔工作。她的腳趾丫潰爛了，噴噴消毒水，忍著痛，又繼續(xù)鏟淤泥，搬雜物。災民謝阿姨看到她這樣，都忍不住哭了。

災后第五天，即6月15日，星晴六，天終于放晴，烈日當空，各單位組織人員前往災區(qū)做義工。在一災民家門外，看到一片被淤泥和垃圾壓倒的桃樹，即將成熟的桃子脫落滿地，我心里非常難過。當我深入其中時，突然發(fā)現有一棵桃樹挺起了枝干，并長出新的葉芽。我感到不可思議。幾天而已啊，生命力竟如此頑強！再看看它的主人，一身泥巴，正忙著給我們遞水。太陽照在他黝黑的臉上，油亮亮地反光，光里透著笑容，如綻開的桃花。我好像看到了一片桃花，心里不禁默念：上坪，愿你桃花依舊笑春風！